《西班牙公寓》：通向自我的曲線圖

世界越來越近，而我們走向自己的道路卻越來越遠。在我看來，這就是這部法國式輕喜劇所要講述的時代真理。

老實說，看這部電影感覺很輕鬆，很愉快。電影敘事充滿了幽默，無論是故事情節，還是鏡頭語言。巴黎人扎維爾從法國到西班牙的現代歷險，構成了一個充滿跨文化衝突張力和追尋自我認同的歷程，一次逃避、相遇、放棄、再次相遇的歷程，一次愛情、友誼、親情、理想和現實相互交雜的歷程。這個多重歷程，就像電影的人物一樣，多姿多彩，風格迥異，但卻是一個彼此依偎的整體。

故事的主線是從小想當作家卻鬼使神差的走進經濟學領域的扎維爾的求學和求職之路。為了在政府謀取職務，他必須暫時拋下女友，遠離法國，到西班牙完成有關西班牙經濟的研究生課程。人生的路線在這個時候看上去是可以預見的：他求學、他工作、他生活、他老去、他死去……但人生的奇妙往往在於，變化的情節永遠是無法預定的，這足夠使人對活著這件事不會感到太沮喪。

對扎維爾而言，在西班牙的這間合租公寓裡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充滿趣味的，那些爭論、狂歡、頹廢、放縱、混亂、迷醉、執著，都標示著一種完全自我和自由奔放的狀態。顯然，這裡的小小公寓就是一個世界，導演把多元文化的世界在這間公寓裡以一種妙趣橫生的方式演繹出來。我們彼此誤解、相互討厭、相互支持、相互愛戀、相互映照著彼此的價值。世界似乎正是如此。

這樣的世界最終徹底瓦解了扎維爾原先的世界，那個世界是被安排好了的世界，在那裡，扎維爾走向自己的路線圖被設計成彎彎曲曲、錯綜複雜，以致他差點忘記了真正的自己。就像那對法國夫婦，妻子拋棄原來的生活跟隨丈夫來到西班牙，為的是能夠待在一起。結果丈夫成日忙工作，妻子於是從一種遙遠的孤獨跌入一種近在咫尺的孤獨。扎維爾同樣如此，往日的愛情在他為了走得更近而暫時走遠的時候，也最終遭遇了凋謝的命運。

這個世界日益讓人不可思議。人與人之間、人與自己之間，通過此地與遠方、通過漫長的走遠又走近，已經變得越來越遠，視野模糊。影片中，扎維爾有兩次流流滿面：第一次是在離開法國前往西班牙，在走進機場的時候，對情人和母親依依不捨；第二次，是從西班牙歸來，與女友在路口最後一次擁抱分別後，走在巴黎的外籍人區，心中油然生出「故鄉的異鄉人」的感覺。每次都是失去的痛苦，都是為了一種追尋所不得不放棄一些事物的痛楚。這是理想骨折的感覺，是為費勁的此生傷懷。

扎維爾終於謀得了那個他曾為此付出了重大代價的職位。但最終，他卻選擇了義無反顧的逃避，以一種直截了當的方式回歸了自己。結尾的奔跑，讓我想起了《四百擊》，那個青春少年的臉龐，並沒有因為歲月的流逝而變得無法辨認，他仍是那樣清晰，那樣讓人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