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注視

不僅僅是記錄生活的表象。
一個人的眼睛會接觸到許多東西，然而，他在看些什麼？他看到了什麼？多數時候人只是觸碰，而非看，更沒有看到。在生命的大多時間裡，人無所事事地瀏覽著，從一件事物到另一件事物，卻與自己及世界擦身而過。
注視不一定依靠眼睛。我們都會有這樣的經驗，在專心想一件事或聽某個樂曲的時候，閉上眼睛。那時我們似乎什麼都沒有看，但內心的圖像卻無比清晰。我驚異於電影《藍色》的音樂，尤其是《First Appearance》和幾首《Flute》，如此內斂、纖細、脆弱而專注，彷彿從深處拋出的一道視線，同時糾結著身體與靈魂。
這樣的視線便是注視。

「你不知道東西應該是什麼，就看不出它是什麼。」（Jonathan Richardson）
——這句話也可以這麼理解：注視是因為想知道。
從某個角度來說，《藍色》是關於一個人內心視線的故事。Julie在車禍中喪失了至親的人，自殺未遂後又發現丈夫生前的婚外情——這是種悲痛，然而電影未作過多的渲染，因為任何從外部描摹的悲痛都是無力的，就像旁人對Julie的安慰一樣。對Julie來說，生命在那一刻斷裂：她曾愛，愛已死亡；她曾信，信卻成虛假，她曾倚賴，所倚賴的卻已崩塌。她要活下去，就必須把所愛、所信、所倚賴從彼端延續到「現在」，換言之她必須明白「它是什麼」。整部《藍色》都是一個人不動聲色卻又淒切的凝視，它來自壓力，來自彌補斷裂的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