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絲絨——這個世界無奇不有

作為大衛·林奇的早期作品，本片的詭異風格與《我心狂野》、《穆赫蘭道》相去甚遠。雖然一開始就出現一個爬滿螞蟻的耳朵，但如果只看前面二十分鐘，我會以為這只是一個少年英雄協助警方破案的好萊塢傳奇。但大衛·林奇的世界註定不會如此簡單純潔，沒多久就出現了神志不清的女子和心理變態的惡魔。只是描述人物主觀感受和幻覺的鏡頭還是比較收斂，僅僅是用偶爾的火焰明滅來展現人物在希望與絕望間的掙扎。此後他越走越遠，每次都狂野得讓我喘不過氣來。

雖然我早已厭倦了好萊塢式的純美愛情，但對傑弗瑞和多蘿西的這種畸戀還是覺得難以接受。桑蒂的出場是多麼美妙，此時的蘿拉·鄧恩還是那種清純可人的模樣，從黑夜中帶著淡淡白色光華的出現，簡直如天使一般。而代表多蘿西的卻是陰沉詭譎的藍色，誘惑撩人的性感，讓人禁不住想去觸摸探尋。從傑弗瑞的角度來講，本片的主題似乎跟《畢業生》有點類似，都是一個剛剛接觸社會的年輕人面對誘惑和自己的夢想如何選擇的過程。但導演在這方面的探討並沒有很深入，傑弗瑞雖然最後跟桑蒂在了一起，但說不清那是他本來的意願還是道德的選擇。

我以為本片的真正主角還是多蘿西，一個孤身弱女子面臨危難和困境足以讓人大起憐憫之意。她的丈夫和兒子被綁架，綁匪以此為要挾對她進行日復一日的性虐，生怕親人受到傷害而不能報警，孤立無援又無人可以傾訴衷腸，這樣窘迫的生活恐怕無人可以堅持很久。纍纍傷痕的裸體讓人倍感憐惜，面對鏡子的訥訥自語更令人黯然腸斷。多蘿西所受的心靈創傷超乎常人的想像，卻又無人可見，所以她精神恍惚，瀕臨瘋狂的境地。傑弗瑞的出現對她來說是極大的撫慰，他的丰神俊朗跟那個變態綁匪的猥瑣邪惡在她眼中是強烈的對比，更重要的是傑弗瑞懂得尊重她，體貼她的感受。而在精神受到極度創傷的情況下，唯有靠肉體的苦痛使人暫時忘卻內心的悲傷，這樣的受虐狂傾向真是讓人覺得恐怖詭異而又可悲可嘆。

《藍絲絨》是多蘿西唱的一首歌，歌聲的低回纏綿令人心碎，似乎想要「說盡心中無限事」，卻又如向秀的《思舊賦》一般滿腹心事卻欲言又止、欲語還休，整個歌廳只是被一種澀澀的酸楚所縈繞。影片開始也是一片藍絲絨的帷幕，暗藍色的光芒透著神秘的色彩。或許導演通過片名也是想傳達這樣的觀點——在每一片藍色窗簾之後，都隱藏著種種不為人知的隱秘，更多的是人性的不光彩的一面。就像影片開頭是陽光明媚的美國小鎮安逸的生活場景，但透過青草叢卻是兩隻黑色的甲蟲在廝鬥，平和安詳的表層世界掩蓋了其背後的陰暗邪惡。而種種罪惡之後的複雜微妙的精神世界，更非深人人物靈魂所不能抵達。「這個世界無奇不有」，這是傑弗瑞發現了多蘿西的秘密後的感嘆，最後桑蒂看到叼著蟲子的知更鳥也說出來這樣的話。結尾的鏡頭從傑弗瑞的耳朵中緩緩退出，呼應了開頭對那隻斷耳的進入，一進一出之間，是兩個小時的驚心動魄。兩個不諳世事的年輕人通過對藍絲絨的一次探險就能有如此的發現，我不能不相信這個世界每一片窗簾之後的真相都會讓我們震驚不已。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