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傾城之戀》的試讀

    小說《傾城之戀》是個極為曖昧的文本，因此圍繞它的剖析和抒情總繚繚不絕。而電影《傾城之戀》指向性似乎明晰了起來，由此我強姦性解讀大致如下：

    飾演白流蘇的繆騫人以當今眼光來看並不美，而是拘謹、平淡而輕俗，當然也是不多話的俗，努力抿嘴低頭（蓋范柳原所稱之「專長」）。開始我很是失望，而後慢慢便覺得對味。這樣個來自上海市民層的離婚女子，硬闖進了香港的燈紅酒綠，何況又是寄人籬下，別有一身自卑、偏狹的克制姿態。現實於她太殘酷，目的性又不得不強橫，在范面前「拿架子」的緊張早已壓過了對真情實意的感知力。而范（周潤發~），富豪華僑花花公子，整日價強調著他的「鄉愁」、他的對「真正中國女人」的著迷，以及他對憧憬里「中國」在現實面前粉碎為垃圾一攤的心灰。實際上，他不過將「憧憬中國」作了「真情實意」的替代：他寄託給家鄉的並非各類精緻的傳統，而不過是平實坦誠的情感。當然，如他所說，在海外寄託了半生，回來一看不外是失望。這個世界已處處同一，人們遊走圓滑世故欺騙偽裝，共同撐出和氣而喧譁的鬧市。范對白說「我愛你」更像他一貫的輕薄留情，而他對她說「你不愛我」卻是掏自心腑的罕少實話。

      在我看來，香港的陷落直指文明——范柳原眼中則是「西方文明」——的瓦解。那是罪惡的文明、是虛偽的溫床，它粉碎後，硝煙和廢墟里儼然顯露出范的「憧憬中國」（烏托邦式的伊甸）。在這樣的陷落里，流蘇顧不得她的計劃、目的和著意拿起來的架子，推動她生活的終於回歸到已被世道吞噬多年的生活的本真。而范，老天好似給了他一個機會，順水推舟地對四週賦予了信任，曾經堅固的cynical的硬殼，自然而然隨炮火消散空中。

      人與人的隔膜生來便已樹立、命注無法克服，因為我們是社會人、文明人；除非，除非有一日城市陷落、文明轟塌。在赤誠相見的安詳之前，廢墟餓殍流血和死亡，確都是背景色，是全全然的外物。與其講流蘇在歷史中的地位，真不如說歷史在流蘇個人經歷中的地位。

      殘破的樓層里范柳原伏地清洗塵埃、白流蘇繫著圍裙揉麵燒火……不是兩個執著人因城市陷落而生變化，而是陷落給了他們各自心底那「一點真」浮出的機會。城市陷落=腐敗文明之瓦解的徵象，在此也格外確鑿。這遠比「戰爭和死亡令他們（尤其是范）重新審視何為人生之最珍貴」更加到位，不是嗎？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