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是朵遲開的花

《情人》是聞名已久的片子，杜拉斯自傳式的傳奇。
很多人寫有關它的影評，關於末世絕望的愛情，湄公河畔支離破碎的回憶，那些光與影製造的，純美的感官享受。

法國的情色電影有它自成一格的獨特魅力。看的時候，心會動，卻不會野。彷彿置身於高高揚起的鞦韆架，刺激，驚喜，伴著小小的恐懼。
那種到底的感覺最終會摧毀一切。

越南。西貢。
嘈雜。潮濕。悶熱。逼仄的時間與空間。情慾，是直接的主題。或許還有愛情，但在年輕的時候，他們是無知無覺的孩子。

其實並不喜歡梁家輝。這個傳說中有著性感臀部的男人，天生一張壓抑的臉。彷彿一座死氣沉沉的舊房子天窗里吊下來的一絲光線，看得見亂舞的浮塵。
中國的情人由他演來，倒是恰如其分。

但那麼喜歡珍瑪琪。
這個拍《情人》時尚可稱為孩子的女子，在此片中已經風情初具。
懸垂鼓盪的舊真絲衣裙包裹的單薄的身體。蓬鬆的微捲的發。迷離的眼神。翹翹的性感的唇。

湄公河的對岸，是一座被戰火摧殘過的城市。生活在其中的人們，似乎都有著一張謹慎的面容。就連那些房子，街道，窗和床，似乎都沾染著歇斯底裡的絕望。
如果有愛情，必然也是微弱的火星。最終將面臨熄滅。

而一個中國男人和一個法國女孩的愛情，或許可以稱之為情慾，似兩片新鮮麵包。在一派陳舊的氣息里，歡歡喜喜地出爐來。

渡輪，也是機遇萌芽的土壤之一。
腥甜的海風中，女孩將腳搭於船弦上。一雙廉價的，綴滿珠片的鞋子，預示了愛情華麗的，惡俗的，倉痍的面目。
女孩明亮放肆的眼神，微啟的紅唇，是燃情的導火索。

初遇情人的時候，女孩是鮮活嬌媚的花。兩三場縱情之後，完美的邂逅有了缺口。愛的本質被洞穿，原來這世間，並不可為所欲為，並不可肆無忌憚。

學校的操場裡，她看一班同齡的女孩子嬉戲，臉上，一派超然的神情。
她已被那個世界所遺棄。身心的早熟，令得十五歲半的少女，如花的年紀，卻有了一張滄桑頹敗的容顏。

女孩是倔強的。她對她的中國情人說：我們不相愛，我喜歡的，是有錢的你。
她說服了自己去演戲。找了自己的家人，一群蹩腳的演員，一場高明的演出。

他有了放棄的理由。心安理得地另娶。
她站在岸上，看他迎新人。身上衣衫和帽子一如昨日，彷彿一切都未曾發生。

最後的告別，其實並不存在。
漸漸駛離堤岸的輪船上，女孩看到的，只是一輛黑色的房車，不曾見到謹肅的，憂鬱的男人的臉。

最後的告別，其實是在夜色中浩淼無邊的洋面。
甲板上的女子，聽到一曲華爾茲，心房洞開。
也只有在那個時刻，她方才有勇氣正視已經成為過去的真實。

她愛他，是不爭的事實。
她的眼淚流下來。黑暗中，閃光的潔白的牙，閃光的晶瑩的淚花。

做愛的時候，他說：你以後會記得這個下午。即使你忘記了我的長相，我的名字。
她的確記住了。此後半生的路，她磕磕絆絆的走來。少女時代想要的一切終於都如願以償，包括在年邁的時候，接到當年的情人的電話。他告訴她：他愛她，永生永世，矢志不渝。
情人，原來是朵遲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