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的輓歌

應該是巧合吧，每一部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電影中都有讓我心動不已的琴聲。《安娜與國王》中是如泣如訴的大提琴，而這部我剛剛看完的電影中卻蔓延著一曲悽怨哀婉的小提琴。在片頭有著白色碎花的深綠色背景里，這曲琴聲真是直指人心，叫我無法釋懷。
    這部電影名為《薔花·紅蓮》，亦名《姐魅情深》。這部今年10月在韓國上映的恐怖片據說創下了最賣座恐怖片的紀錄。而在我看來，這部影片中驚悸的成份遠遠少於瀰漫在每個細節處的哀傷。看著鋪展在我眼前的唯美畫面，我根本不能把它與「恐怖片」這個詞聯繫起來。我只願相信，故事中的一切都是為「愛」而生的，而鬼魅的存在，也只是為了一個未竟的訴求。
    薔花與紅蓮是一對十分親密的姐妹，在她們的父親結識了年輕貌美的繼母后不久，親生母親便在紅蓮的衣櫃中自縊身亡。而紅蓮為了拉出衣櫃中的母親，情急之下用力過猛，亦被壓在了巨大的木製衣櫃之下。在她死去之前，繼母因聽見巨響而走進她的房間，任憑紅蓮的手在地面上無助地敲打卻沒有對她和她的親生母親施以援手；並且處於報復對她無禮的薔花的心態，也沒有告訴正從走廊上經過的薔花。她只是對態度倨傲強硬的薔花說：「有一天，你會為你今天對我的態度而後悔一輩子。」
    由此，原本不會死去的紅蓮死去了。在她閉上眼睛前，曾徒然地喚著姐姐。她希望姐姐能夠求她，而她的姐姐卻沒能聽見妹妹最後的呼喚。薔花在負氣跑向碼頭的時候忽然覺察到了什麼，但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薔花瘋了。而怨靈亦在那棟屋子裡無法平靜。
    薔花活在一個完全由她自己創造的世界中，在那個世界裡，妹妹紅蓮仍舊活在她的身邊，仍舊飽受著繼母的虐待。而她，則是紅蓮唯一的保護神，只要有她在，妹妹便不會受到任何傷害。豈知在那個世界中，繼母也是由她一個人扮演的……
    在這裡，我不願提及太多恐怖片中常有的驚悚場景。那無非是突然變大的音量，突然開始閃動的燈光，大片大片的血跡，以及黑暗狹小的空間和突然出現的面孔。這些，基本上都是一般恐怖片中必備的元素，所以我並不特別在意。真正觸動了我的，使這部影片中凸現的深沉親情。
    姐妹兩人的父親抓住正在哭訴繼母虐待紅蓮惡行的薔花的肩膀，用幾近崩潰的語調說：「薔花，紅蓮死了。紅蓮已經死了！你別再這樣了好不好？！」薔花呆住了，繼而轉過頭去流著淚對被他虛構出的紅蓮問道：「不！你告訴爸爸啊！你告訴爸爸啊！！！你沒有死，對不對？」紅蓮掙開了薔花的手，搖著頭向後退去，邊哭邊發出徹底絕望的尖叫。那叫聲一聲又一聲傳入薔花的耳中，也重重地打在我的心上。
    看到這裡，我忽然想流淚。我明白薔花的心有多麼疼痛，因為一切已無法挽回。紅蓮，她最喜歡的妹妹，她要照顧一生的妹妹不在了，是真的不在了，而紅蓮，並不想走。
    薔花是如此愛著她的妹妹和母親，但她沒能救出她們。她恨繼母，卻在自己創造的世界中不自覺地扮演她，做著人格分裂的事情。生於死，愛與恨的糾纏，或許將是薔花一輩子也逃不開的夢魘。真正背負著兩條人命的繼母已經死在了已逝紅蓮的房間中，薔花，也許也只能在病房中度過餘生了……
    閉上眼睛，我的腦海中閃現過影片中大片清澈的湖水，蒼翠欲滴的竹林，白茫茫的蘆葦在風中翩躚起舞。庭園中的鞦韆在輕輕搖晃，湛藍的天空，潔白明亮得讓人無法逼視的雲，陽光明媚，微風拂過，碼頭上姐妹倆笑語嫣然。
    別墅中佈滿碎花的牆紙，厚厚的棉布窗簾，綴上荷葉邊和細長絲綢飄帶的衣裙在狹窄的走廊上一閃而過。木質的地板，昏暗的樓閣，銅質的吊燈和刻有精緻花紋的衣櫥，房間中早已停擺的鐘錶又開始了一次新的輪迴。沒有月光的夜晚，姐妹倆在虛幻的世界中相擁睡去，而真實的夢魘，正悄然向她們襲來。
    姐妹連心，姐妹情深，在最後的輓歌中，在滲出的鮮血里，遠處病房中久不言語的薔花忽然笑了，而徘徊在別墅中的怨靈，亦終償所願。
    影片的最後，是姐姐薔花一個人孤單地坐在碼頭上，而她的妹妹，則早已不在了。風吹過來，湖面上漣漪陣陣。姐姐明亮的黑髮，在風中輕輕飄揚。這一刻，我相信紅蓮應該陪伴在她的身旁。
    當怨恨的靈魂塗炭了一切之後，唯一不變的只有紅蓮的薔花，薔花的紅蓮。謹以我這曲拙劣的輓歌，願天下所有的姐妹一切都好，亦願怨靈從此安息。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