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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薇拉卓克--Vera Drake

维拉德雷克/维拉德里克/地下观音

7.7 / 21,868人    125分鐘

導演: 麥克李
編劇: 麥克李
演員: 伊梅達史丹頓 Richard Graham 艾迪馬森 Anna Keaveney Alex Ke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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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城

2005-12-01 05:30:39

《維拉·德雷克》:悲憫生命或是悲憫生活?


文/故城

夜霧涼涼的,試著伸手往虛空裡一抓,只感覺手臂冰冷。維拉是在和生命拔河,抹去時光無法褪去的顏色,我噙住眼淚,眼前浮起一股淡淡的荒涼,抑或是悲憫,悲憫那含苞未放的生命,還是悲憫維拉•德雷克的遭遇?很難說清楚這是出於天性的多愁善感還是歸於對人性的幡然醒悟,至少從身旁浮起一種失落和惶然失措,在感受眾叛親離的決絕同時又被週遭的溫暖喚醒了知覺。

姚斯說:「閱讀經驗能使人們從一種日常生活的慣性、偏見和困境中解放出來」,其實這種解放不止文字可以帶給我們,去年威尼斯電影節的兩部奇葩兀自來到世界,「安樂死」與「墮胎」像是給傳統與衛道士的組合拳;「頑固派」,像我,在犀利面前的昏厥,如同逢到知音般戀戀不捨這點情愫。法國詩人波德萊爾在《惡之花》卷首稱讀者是「虛偽的讀者」,我願意繼續背負這俗名,讀英國人邁克•李的這部作品——《維拉•德雷克》。

在《維拉•德雷克》的影像中,英國人的矜持與固執,以及掩藏在其中依稀可辨的朽敗感都讓我厭惡;古老的街廊間,濕潤的空氣中有種泥土的腐朽,這塊屢屢出現影響人類進程的思想家的土地上,卻散發著一股森森的陰冷,從維拉腳步繚繞浮起。從戰後廢墟上崛起的城市中,很難想像處於其中的維拉身上卻煥發出修繕一新的模樣,是種「吞古納今」的寬容。她善待殘疾的喬治,無微不至的關懷病床上的老母親,她勤勞、知足,精心經營著平淡的生活,也享受家庭生活的其樂融融,小驚喜與小喜悅就會讓這樣一個女人滿足。老兩口在床上相擁驅散彼此身上的寒冷和獲知女兒即將出嫁整個家族的歡呼雀躍是兩場尤為突出的戲,它們共同為這森森的陰冷注入溫度。與王家衛一樣,邁克•李也是不需要劇本的導演,在影片的前半部份,他拾拎瑣碎的生活片斷,似乎在梳理倫敦的「蓬頭散髮」,不僅建構起維拉感激生命,享受生活的恬淡氣息,更是顯現出中產階級與底層人民的對峙,那是冷漠與熱忱、物質與精神的對峙。

導演對生活的驚鴻一瞥並沒有結束,維拉生活中不為人知的一面也逐漸露出端倪。她熟練地用自己的方式「解救」深陷困境的女性,那些她所操縱的墮胎場景觸目驚心,雖然導演並沒有安排我們注視嚅動的生命如何枯萎,用鮮血橫流刺激我們毛細血管的膨脹,但正是這種留白的做法讓我們對生命肅然起敬,這種惜墨如金掩飾了背後的殘忍與痛苦,也為即將來臨的悲愴積蓄了力量。《舊約•約伯記》中提到「我的肺腑是你所造的,我在母腹中你已庇覆我」,在尊重生命的同時,意味著它也尊重從胎兒開始的生命的萌芽。英國古老的維多利亞式建築與森嚴的法律制度共同在維護著傳統、倫理和道德,在戰後的廢墟上散發著磁力,它吸引一極,卻也排斥另一極,墮胎便是這另一極,背負大逆不道的惡名。維拉冒著天下之大不韙,逆流而上,卻也無法避免地「自食惡果」。無論是隔案相坐的警長還是大堂之上的法官,都用冰冷和固執闡述著那句「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無論是在審訊室還是審判大廳,審判詞與宣判詞都擲地有聲——我們努力諦聽生的氣息,卻被越來越深的捲入與之相反的深淵。

不管你是否容納墮胎,這個在今天仍爭議紛紛的命題還在展現著兩面性。墮胎這個矛盾結合體上,「生命權」與「選擇權」慘烈的衝突著,我們很難想像一個物體上容納著如此的針鋒相對,若是常物早已傷痕纍纍,而它卻愈演愈烈,矛頭直指脆弱的倫理道德。倫理這個有先驗主義的東西浸入我們的文化,根深蒂固,可是哪個年代它不都是當權者維持社會秩序的工具?古希臘崇尚同性之間的愛,而現在呢,很難說百年之後我們不會返璞歸真;複製在當今世界再一次誘發倫理困境,可是百年之後呢,是否新的等級制度也派生於這種轉變,像《Gattaca》?

影片《維拉•德雷克》的成份非常複雜,好似我們穿行於疏星殘月的夜晚,既沉浸於獨行,卻也期盼晨曦的熙攘。邁克•李說過,「我的任務是提出問題,而不是作一些簡單而膚淺的結論。」本片其實並沒有糾結於倫理道德問題,更多的筆墨則是放在日常的生活,它構造了充滿人情味的生活,也構造出一種「放諸四海的隱喻」。整個影片的氣氛被構建為一種不修邊幅的冷淡,倫敦陰冷的氣氛似乎感染了週遭的一切,這種影像上的濃墨淡彩與充溢著溫馨與歡樂的維拉家庭構成了鮮明的對比。維拉的景遇牽連著家庭的悲歡,也牽引著觀眾的同情脈脈流動,我們感受著一個女人的生命如何堅韌而又脆弱地與自己的文化禁錮周旋,這種力不從心在結尾那個步履蹣跚的老人身上凸現出來,不得不說是導演巧奪天工的著墨。當然這種女性的無力在影片也有更為隱晦的暗示,維拉打工的那個中產家庭中,女主人的女兒卻被心儀的男人強姦,不幸懷孕後四處尋找墮胎的可能,可處處都是阻攔、限制;年輕時候的維拉也有著同樣難以抹煞掉的遭遇,她不計報酬、無私地幫助那些可憐的女人寄情於女性的自我挽救,卻又一次被男權社會主宰了命運。

這悲憫生命與悲憫生活的雙重矛盾,似乎矯飾了良知,卻誘發更深層次的良知討論:是誰種下種子卻倉惶逃脫?他逃離一刻是否有過渾身顫抖?是誰用推開沉重的包袱,一個小生命從下腹流走?她是否獲得解脫也在陷入困頓?她是否有正在剖開一個鮮活的生命的罪惡感?抑或她鎮定冷血,抑或她為了完成夙願,完成救贖?是誰在高堂上定製規則,懲罰己所不容的行為?慈悲與憐憫何在?真的法不容情?是誰又在一次次推翻久制,煥然一新我們的價值觀、道德觀?評判的工具就能如此別有用心的改變?

……於是,我投下沉重的鐵錨,暫做停留,做一回「虛偽的讀者」。

05/03/30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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