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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泡沫

2005-11-06 20:33:17

屬於生活的鈍痛


 漸漸亮起來的天光,下著頹靡的雨,潮濕的海風打在Jennifer Connelly的臉上,長的黑髮藍的眼珠,分不清是雨還是淚——或也許並不存在本質的區別;不算是絕對美麗卻絕對震撼。是屬於塵霧家園(House of Sand and Fog)片頭的映像。

一個來自伊朗的由於政變攜家人流亡海外的前上校,一個被丈夫拋棄後沉迷於酒精過一天算一天的頹廢女人,一個和妻子結婚10年之後喪失激情的野外指揮官。故事就從女人的房產被官僚機構錯誤沒收拍賣開始。女人不顧一切地想把外人趕出原本屬於自己的家,而現任房主的上校則認定了這裡就是自己的夢想家園不願就此放棄離開。在這樣的過程中女人贏得了指揮官的憐惜與愛慕,一場拉鋸戰由此展開……

導演Vadim Perelman的處女作,改編自99年的暢銷小說《不倫之戀》(In the Bedroom)。而導演並沒有完全著眼於小說中的關鍵詞「戀」,而是更多的把重點放在了人性的刻畫上。

片段一。女人的母親打來電話詢問她最近過得好不好。直接看到半睡半醒的女人風捲雲舒般披散的黑髮迷離的眼,我以為這會是部情色電影。而當鏡頭拉開,卻發現偌大一張水床的另外一側,沒有人。鏡頭繼續拉伸,整個房間似乎好久未經整理的雜亂無章。滴水的水管,骯髒的碗碟,雜亂堆積的衣服,還有不該出現在其他地方的林林總總。沒有聲音沒有對白,已經反映出這個人的生存狀況——只是活著而已。當母親問起她丈夫的時候,她回答說:他在我身邊正熟睡,白天工作很累。儘管他已經離開她有八個月了,還是沒有對最親的人洩漏分毫。
這樣的女人或許是堅強的,習慣了報喜不報憂——即使對家人說了,遠在幾千公裡外的他們也不能夠幫助解決什麼,工作狂的兄長,愛攀比的母親,人們相信的都是被告知的,權且這樣,很好很好。

然而她想不到,起床之後一場非人力可扭轉的宿命,已經在不遠的片刻之外等待著她。

片段二。茶幾。上校家裡的茶幾大概屬於伊斯蘭教的某種占卜用圖騰。他的幾乎不會講英語的結髮妻子跪在地板上把它擦得纖塵不染。上校在超市工作的時候啃著 snickers,小小一條卻吃了良久,我把這看作是解除壓力的方式。還是會在下班的時候到高級賓館換上剪裁優質的西裝細細颳了臉用須後水塗抹在臉上。賓館人員問起來的時候,他挺直脊背說:我的車停在這裡。是這樣的不得志的愛面子。一個人背離自己祖國在外漂泊的時候個人的言行舉止似乎放大到可以代表一個國家。而上校,在這方面,曾經是有很大的不能放棄的自信的。他說:美國人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生活,他們只是在意自己得到了什麼,只是在乎自己現在嘴裡面的一點點甜味。
後來這個茶幾在家庭矛盾爆發的時候被自己打破,我不知道,這樣的安排,是不是像徵了信仰的破滅。

片段三。責任。結婚十年的野外訓練軍官,有個最好朋友成為自己的妻子。製造出兩個小人兒之後,卻發現她並不是他所愛。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需要他幫助的,流離失所的女人。在頻繁的接觸之下產生了感情。她需要他的憐惜幫助甚至愛護,於是他們做愛,更甚者,他愛上了需要幫助的她。男人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屬於年少的堂吉珂德情結,認為自己是個騎士,和幻想中的怪獸搏鬥,為了自己似乎理想的夢奮鬥著,甚至認為結果可以救出位公主,從而爆發出一些平素看不到的潛力。據他自己描述的妻子是個十分理智的女人,卻在他準備離去的時候歇斯底里了。
大概沒有女人可以放棄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而面對一起生活了這麼久的他轉身離去的時候,無論還有沒有愛,她都不可能完全不在意。類似於國產電影《一聲嘆息》裡面說,時間長了,握著她的手和左右手互握別無二致,然而砍掉她卻和砍掉自己一樣的痛。

片段四。死亡。上校在經歷了女人服安眠藥的事件之後,和軍官協議把房子賣還給政府,再由女人將房產轉讓給上校,這樣上校會得到他夢寐以求的理想家園,而女人和軍官則可以得到一筆不菲的安家費到別處另尋住處開始嶄新生活。似乎雙贏的一個結局,我以為這場讓我目不轉睛沉重到不能呼吸的電影終於會有個happy ending了。可是就在去辦理手續的路上,上校的兒子看不慣軍官頤指氣使的態度,趁其轉身之際拔出了他的佩槍。

你把我的名字叫錯了!

無巧不成書,偏偏有兩位警察在這時候趕到,命令孩子放下槍的時候,年少的伊朗人並沒有很快反應過來,握著槍轉向了警察。於是難以預料的一幕發生了:警察衝著男孩開了槍,正中胸口。

他在倒地之前的二十秒內捍衛了自己的尊嚴(或許還有種族歧視的成份在裡面?),也是只有少年人才會的鹵莽吧。曾經一直堅持不放棄房產的父親在看到自己兒子轟然倒地的時候終於明白了什麼是最重要的。他在醫院裡跪地祈求天主,為了延續兒子的生命可以放棄一切。然而有些事情終究是回天乏力,悲愴的祈求並沒有換來想見的結果。得知這樣的消息之後上校的妻子服了大量安眠藥,卻沒有很快睡著,而是等到上校回來之後對他訴說了那樣的一個夢境:房間裡有一隻撲扇著翅膀的鳥,四處尋找出口,我感受得到它的翅膀扇起來的氣流。

我把窗戶打開,於是他就飛走了。

上校抱著妻子漸漸神智不清的軀體放到曾經他們做愛之後說道:我們都滿足了的那張床上,自己換上曾經的戎裝別上所有獎賞的徽章,用塑膠袋罩上了自己的頭並且狠狠地,義無返顧地在脖頸處纏繞上膠帶,一層又一層。

最終他神智模糊倒在床上的時候,他試圖用自己的手尋找妻子熟悉的手心觸感。他成功了。

當女人發現他們發瘋一樣將塑膠袋扯開進行人工呼吸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於是就有了片頭那一幕,女人站在晦暗的天空下,身邊調查案件的警官詢問:小姐,這是不是你的房子?

她吸了一口煙,煙霧呈直線狀吐出的時候,她說道:不,不是的。

這樣的電影,總是讓我在看過之後心情沉重難以成眠。它不是直接打擊人的淚腺,不是情節跌宕起伏構思獨特的,它像是黑夜裡面最最深沉的大海,當所有人都覺得它在沉睡,它波瀾不驚地敘述著的時候,其實在表面之下的內心深處,是錯綜複雜的暗湧,是時暖時寒的洋流。

那些細節處彰顯的最傳神而直接的描繪,那些散落在各個角落裡的每一處生活的氣息,那些讓人看完以後心情壓抑卻不發一言也掉不出一滴眼淚的鏡頭,那些潛伏在鏡頭裡面沉重的生活的本質,像是一張最粗糙的砂紙,在我內心緩慢地,緩慢地摩挲,在毫無知覺的開始,在昏昏欲睡的過程中,在消失語言的結局裡,將內心磨得千創百孔。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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