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他

我一直相信，所有的痴罔都是宿世的糾結，比如，我與他。
第一次，是安妮的文字，她說：他的臉很瘦，是英國男人常有的那種狹窄…………他具有神經質的美感。手指修長，臉色蒼白。在主演的電影裡，大部份都容易陷入病態的畸戀。他是喜歡縱身撲入的人，儘管姿態優雅，依然常常潰敗到底…………我相信喜歡他的女人會有很多。那些心裡有陰影的女人，看著他的眼神，會覺得安全。就好像一間陰暗的屋子裡，它不是盲人般的黑暗，它只是陰暗。
而這些，只是文字，是瞬間裡的瞬間，只留得住一個轉身。
然後，是「CHINESE BOX」。劣質的盜版碟，與內容無關的封套，只因為看到鞏歷和張曼玉的名字，我沒有猶豫。
於是，毫無準備的忽然之間，我遇到了他。
已經老了的英國男人，依然消瘦而英俊，當他凝視鏡頭，彷彿是整片玻璃在剎那間碎裂，銳不可擋。
我忽然沒有辦法呼吸，心裡的念頭突兀而堅定，那一刻，我清晰的知道他是他。
所謂的註定就是——終究，他會找到你。自然得彷彿呼吸那麼簡單。
當然，會希望看到更多：LOLITA，DAMAGE，以及我始終沒有找到的「蝴蝶君」。
那個陽光的下午，他走進庭院，看到了她。小小的女孩子，在潮濕中幾乎赤裸的身體，眼神佻撻，且，無畏。他忽然顫抖，無法自己。沉淪，其實是一個瞬間動詞，那一刻，一切已成定局。LOLITA，他的天使，他的精靈，他一生墜落的枷鎖，而他，只是平靜的走，走向絕境。哪怕，最後的最後，那個滾落在世俗貧窮里，臃腫而憔悴的女人依然說，她不愛他，從來，都沒有後悔過離開他。他，還是只有走，有些路，終究沒有救贖。
又，他站在人聲鼎沸的大廳裡，挺拔英俊，眼神傲慢，且，不經意。然後，他看到那個黑衣女子，慾望瞬間在瞳孔里爆發，他還是不經意的，卻眼神銳利得彷彿是一頭獸。那個女人走過來作自我介紹，她是他兒子的新女友。而他，適可而止的微笑，平靜的與她寒暄，彷彿剛剛的剎那只是幻覺。那是我最喜歡的他的電影，情慾的糾葛在他與JULIETTE BINOCHE之間展開，好像冬夜的煙火，熾熱的璀璨著，並且充滿絕望。我，一直忘不了他在劇中的樣子，穿著狹長而合身的英式長大衣，眼神銳利，優雅得讓人窒息。在巴黎的街頭，他把與兒子來渡假的她叫出來，激烈的做愛，分開。然後，他住進他們對面的賓館，看到之前他尚進入的身體溫柔的嵌合在自己兒子的臂膀里，忽然，失去自制，蜷縮在潔白的床單上，孩子似的，痛哭失聲。又，最後的最後，他赤裸著身體從旋轉樓梯上急奔而下，終於，一切明了——他所摯愛的孩子變成了冰冷的屍體，那個曾經溫暖過也摧毀過他的女人找到的自己的拯救。
終於，只有他，無可拯救，住在空洞的異鄉的屋子裡，唯一的裝飾是曾經被留下的一刻，他們——他，她還有他，站在風起的街頭，彷彿一切未曾發生。
他是JEREMY IRONS，英國演員。我，所愛的。
很久以後，我找到更年少時做的剪貼簿。赫然的看到他——與女模站在印度嘈雜而潮濕的街市里，眼神裡充滿著碎裂的隱忍。
我笑了，並不覺得驚訝。
我一直相信，所有的痴罔都是宿世的糾結，比如，我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