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鍾愛的一部電影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引子


      對自己的最愛是無法言說的，語言的空泛怎能表達內心豐富的感情。在說出來的那一刻，一切定格，再也無法改變。就像面對一張舊相片，過往的東西已被它證明，它將我腦中對它的所有想像用力扯去，只留下一個「真實」的畫面，那我又該何去何從？
      這部電影為什麼成為我所看過的近千部電影的最愛？我已無從考究。這個問題就和問別人為什麼會愛上別人那樣無聊。在無所適從的愛情，當它開始的時候，總有那一瞬，讓我們感動。這部影片就在她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擊中了我。從此，孤獨、寂寞、痛苦再也不是抽象的東西。如果我感到這些，我就可以這部影片的光影里和那個男人一起體會。然後，我會看著他一次次的離去，而我，繼續生活。
      愛情真是抽象的東西，和性、和政治、和週遭的一切都無關，只關乎你我的內心。所以，我們看到的這段發生在酒鬼和妓女間的愛情，分外溫情。如若你如同他們一般對生活感到絕望，愛情就會如此難以忘懷也無從掙脫。這種在絕望的情況下產生的愛情，強烈。且彌足珍貴。

 

故事


      Leaving 拉斯維加斯，離開這座城市。
      

      Ben是一個落魄的編劇，從他寬敞的辦公室和光鮮的衣著尚可看出曾經成功的端倪，不過他現在只是一個酒鬼，一個不擇不扣無藥可救的酒鬼。一個人人討厭，失去動力的酒鬼。為何如此，影片沒有給我們原因，Ben自己說：我已經忘了是我失去了她們我才喝酒，還是我喝酒他們才離開我。我們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失去他的家庭，突然事故？憤而離去?無從得知。我只知道，這一定是一個美麗的故事，一個快樂的開始。
      Ben終於失去工作，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伴隨著些許輕鬆的音樂，他來到拉斯維加斯，在這裡他要把自己喝死，這是他的目標。把浮華貪婪的拉斯維加斯作為生命終結的地方，是他對自己的嘲笑，也是他對生命的嘲笑。
      只是一段感情那麼不經意的發生了，那麼不值一提。
     

       Sera是一個妓女，街上游蕩的流鶯，一小時200美金。她的故事也沒有開始，只知道她從洛杉磯來，和BEN一樣。沒有絕對的苦衷，我相信沒有人會選擇這一行。「看你這麼青春美麗，想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啊」不知情的計程車司機這樣對她說，此時她的腦中一定會有什麼閃過，那是她曾經的快樂嗎？
      「你給了我500美金，你可以隨便怎麼做，可以插我的屁股，可以射在我的臉上。」當她如此輕鬆的對Ben說，我們卻剛剛看到，她曾落寞的對人訴說這些發生過的事情。現在她已習慣，這已是她的服務項目。我們看著這個靈魂的麻木與沉淪。
      Ben什麼都沒有做，他現在需要的只是一雙傾聽的耳朵。這一刻，Sera被感動了。
      之後，我們看著他們相互的思念與追尋，在這個充滿慾求的城市。


      Ben愛上了Sera，但也嚴肅地告訴她，「你不能，永遠不能要求我停止喝酒。」，而且他也不想把自己扭曲的靈魂擠進她的生活。面對這個和自己一樣受傷的靈魂，Sera能明白Ben的內心，就像面對自己內心的痛苦，她甚至為Ben買了一個小酒壺。只是，在內心，她還是希望可以拯救他，雖然她已無法拯救自己。
      我說過，Ben早已無可救藥，即使是愛情，也只能像一小瓶醒酒劑那樣，帶給他片刻的快樂與清醒。而且與之而來的還有痛不可堪的往事。一個酒鬼怎能清醒，又如何清醒。
      當Sera看到他和另一個妓女在床上，她將他掃地出門。


      再次相見，Sera才被兇惡的嫖客毆打，而呈現在她面前的，已是Ben彌留之際的一幅殘軀。
      Ben努力的動作著，想讓自己興奮起來，在Sera的手下，他的生命似乎也堅挺起來。Sera跨坐其上。
      做愛，把愛做出來。這是我看過最悲傷的動作。
      兩個絕望的靈魂藉助同樣殘缺的軀體作快樂的事情。
      最後的顫抖，是高潮，也是終結。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撒了進來，明亮，溫暖。
      Ben看了一眼身邊熟睡的人，無力呼喊。空洞的眼睛已毫無生氣。
      死亡意味著離開所有讓他恐懼與悲傷的事物。
      他做到了。

      「我們都知道剩下的時間不多，我並不希望他改變。他需要我，我愛他--我真的愛他。」Sera最後如是訴說。當一個人的理想是在空中飛翔，又為什麼要把他困在地上呢，Sera成全了Ben，也成全了自己，救贖往往是雙向的。
       影片最後是Ben羞澀的笑容。
       定格，然後結束。

音畫
    
      這部電影由於Nicolas Cage的偉大表演而成為經典（他憑藉此片獲得奧斯卡最佳男主角），在同樣出色的音畫配合下，影片憂鬱孤獨的氣質像一個游吟詩人般遊蕩在世間，不落痕跡，若有似無。英國導演Mike Figgis原本是一音樂人，親自譜寫了影片所有的爵士風格配樂，加上Sting和Don Henley的幾首布魯斯歌曲，使得音樂在電影裡佔據了重要的地位。
      影片一開始就是Ben在超級市場裡購買各種酒類的鏡頭，此時sting的angle eyes響起，將人帶入那種氣氛。「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被世界拋棄。……你環顧四週每一個角落，希望她在那兒。你希望自己很酷，假裝你毫無在乎」。在這裡這首歌和Damien Rice在《偷心》里演唱的The Blowers Daughter一樣，影片伊始就用用音樂抓住人心。
      在脫衣舞酒吧里，配合著越發急促的鼓點，BEN一飲而盡的鏡頭和舞女妙曼的舞姿交替出現。直至最後，一切聲音俱無。螢幕上只留下Ben瞪大的雙眼和長大的嘴巴。之後發出無聲的吶喊，痛苦從螢幕里噴射而出，讓人窒息。
      
      Ben燒去一切行將離開之時，歌曲高亢輕鬆，畫面里是他絕望落寞的眼神，和街道上邊整齊排放著的一排黑色垃圾袋。所有過去都被他拋棄，他帶著自己的生命駛向拉斯維加斯。之後此歌再次出現，是他醉酒回憶的時候，此時，他的腦中除了妻子與兒子的照片外，已出現了Sera的身影。
     那段兩人在賭場的戲，導演採用了俯視的角度拍攝，看著Ben如何失去控制開始發狂，大叫「我是他父親！我是他父親！」。鏡頭輕微的顫動，畫面被黑暗分裂成斜著的兩塊，就像Ben被酒精分裂的精神無法復原。
     影片最美的段落出現在兩人泳池邊的場景。深藍色的泳池裡，angle eyes的音樂里，Ben豎立在水中獨自飲著。Sera一躍而入，游到他的身邊，與之擁吻。深深的藍在這裡不再是憂鬱（blue），而是自由，兩人此時，只是水裡快樂自由的魚。
      岸上，Sera把酒灑滿自己的身體，Ben貪婪的吮吸而盡。這裡有對酒的愛，對Sera的愛，對幸福尚存的一絲渴望。此時，我們聽到了Don Henley演唱的Come rain or come shine：「我要愛你，比任何人都愛你。無論下雨還是天晴。像山一樣高，像河一樣深。快樂在一起，不快樂也在一起。」
      影片結尾，畫面黑暗，音樂緊張，漫延，此恨綿綿無絕期。

 

尾聲


      面對這兩個正常人眼中的不正常人類，導演一直在平靜的講故事，他並沒有指責他們，也沒有給我們一個答案，告訴我們應該如何去做。相信導演並不是要說教，他拍攝的目的可能僅僅出於對這個故事的喜愛。或者，他也有一顆脆弱孤獨的心。
      影片根據John O'Brien的同名自傳體小說改編。這保證了此片的現實意義與真實性。而John O'Brien在出賣此部小說的電影改編權後，僅僅兩週，就自殺身亡了。電影與現實糾纏在一起，我們再也分不清。
      這部極度憂傷的電影是我不敢輕易重複觸碰的，這也意味著這不是一部屬於大眾的電影。我以為電影是導演與部份人分享、公開的秘密，只有與之心靈相通的人才可解開。此時除了惺惺相惜外，還有眾目之下分享私密的快感。
      我在這裡書寫的，是我試圖解開與分享的這個秘密，但我已經放棄了用筆觸訴說出我所有的感受。因為真正的最愛，是永遠無法言說與描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