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話《英雄》

亂話《英雄》
　　　　　　　　　　　　　　　　　　　　　　　　　　　　　　　

打從一開始，就直覺張藝謀想藉《英雄》，與李安較勁。電影以刺殺秦王為題，故事由無名（李連杰飾）作為主要敘述者，一開始述說自己如何戰勝秦王（陳明道飾）通緝的三名剌客長空（甄子丹飾）、殘劍（梁朝偉飾）和飛雪（張曼玉飾）。幾場武戲的鼓聲，好像都是在延續《臥虎藏龍》的節拍，幸而無名說得有板有眼，一時利用琴音，一時又以書法，去領悟劍術的道理，既可凝造氣氛，亦把武打場面的情調提升。

過去和現在的陳述互相交替，無名每擊敗一位剌客，獲賞更近的距離晉見秦皇，處理得簡潔乾淨，就在足以成功剌秦前一剎，秦王悉破了無名的計謀，只是訛稱自己擊敗三位刺客，藉此作為剌秦踏腳石，及後，秦王從聆聽的角色轉為敘述者，表達他對於刺秦計劃的理解。故事發展至此，說明了影像的虛幻，任武功再厲害，計謀如何高明，都不過是敘事者有意或無意的主觀陳述，無名和殘劍在九寨溝的比武，以祭飛雪，最為人驚嘆，也只是秦王對於無名，及殘劍與飛雪這對俠侶的浪漫而幼稚的想像。

不同的想像和敘述，配以不同色調，在鏡頭內作高度的修飾、美化和設計，無疑是別樹一幟，能一新耳目，又能配合內容，突出相關情節。敘事觀點的轉移本來可以加以發展，令故事有多幾個層次，不過，單薄的情節，難以製造這樣的效果，主觀鏡頭內部不足以完成整個故事，何況張藝謀電影的重點，並不在於敘事結構上，到了最後，導演還是要借全知的攝影機來道破實情。本來說故事的技巧發展展不俗，結果反成為亂話。

史書上的秦王，並沒有電影中善感，始皇帝的功過暫且擱下不談，但他統一天下的決心，絕不是基於儒家所謂兼濟天下的理想。殘劍的領悟和無名的「頓悟」，都不見得有何高見，如果無名真的認同秦王的權力，即使沒有刺殺秦王，亦無須不避箭陣，而死於亂箭之下。刻意悲壯，並沒有賺人熱淚，只是叫人莫名，唯一的解釋，就是無名根本沒有勇氣去面對現實。影像的處理，十分出色，但內容上的犯駁，以及不必要的枝節，像如月（章子怡飾）畫蛇添足的角色，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整齣電影就止於華美影像的精雕細琢上，主題並不深刻，各種欠缺，大概都如戲內各英雄的決鬥，是在意念中完成吧！

張藝謀自從為權力所包容和接受後，那份叛逆的本色，就越趨薄弱，或者正反映著之前的「叛逆」都只是經過包裝的姿態，說到底不過是諂媚，取悅西方影展的評判。今次借武俠類型，滿足東西方市場的觀眾，至於導演的藝術良心，始自海外名譽，浮泛虛幻地閃瞬過，終於對主流、權力的徹底認同而星滅。

如果電影故事只是彰顯導演的敘述功力，而亂話又能出英雄，則張藝謀深諳此道。